5月9日下午,备受关注的全国首例“单身女性冻卵案”在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。2018年12月,30岁的徐枣枣(化名)向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寻求冻卵服务遭拒,遂以侵犯“一般人格权纠纷”将医院告上法庭,该案一审曾驳回徐枣枣所有诉讼请求。昨日下午,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审理,二审庭审结束,未当庭宣判。庭审后,徐枣枣接受了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的采访,“今天庭审的争论焦点还在于对方医院有没有侵犯我的人格权,此外我们还提出了被告对我身体权的侵犯,一审时我们没强调这个问题。”对于胜诉可能性,她表示持“谨慎乐观”的态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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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审增加诉讼请求 对结果持“谨慎乐观”态度
徐枣枣告诉记者,下午的庭审整体比较顺利,在一审的基础上进一步明确诉讼请求,停止对原告一般人格权的侵害,为原告提供冻卵服务。“法官在质证过程中问得比较细致,尤其是关于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相关内容的,争论焦点与一审变化不大。”
“今天没有当庭宣判,我们的预感也是不会太快宣判,因为两方都有很多材料要提交,法官肯定还要去研究。”徐枣枣代理律师表示,二审的争议焦点还是在于,医院拒绝为徐枣枣提供冻卵服务是否侵犯了她的一般人格权。相较于一审,这次徐枣枣一方提出了被告对其身体权的侵犯,“这次在庭上也做了进一步论述,卵子也是身体的一部分,一审时我们没强调这个问题。”
徐枣枣表示,二审邀请了一位生命伦理学方面的专家出庭,“这次我们补充了一些新材料,多做了一些论证。”“我在开庭前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,医生说我的卵子质量还是很好的,再晚几年生也是没问题的。如果医院改变主意要给我冻卵,我也可以马上去做。”
对于胜诉可能性,她表示持“谨慎乐观”的态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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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想冻卵,医生劝我早些生子” 被拒后,她将医院告上法庭
1988年出生的徐枣枣,老家在哈尔滨,自诩从小到大都是“乖乖女”。直到4年前,她提起那个诉讼,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,这件事会在日后引起一场规模不小的舆论“地震”。
徐枣枣告诉记者,第一次接触到“冻卵”这个词,是几年前女星徐静蕾冻卵新闻曝光的时候。“当时觉得这件事离经济实力普通的人有点遥远,那会儿自己也年轻,还没有思考生育这件事情。”
30岁,对徐枣枣来说是一个分水岭。彼时,她在北京一家新媒体公司工作,刚刚升职,成为一个小团队的负责人,感情上,则刚经历了一场分手。“亲戚们会提醒你,这个年纪可以考虑结婚生孩子了,35岁之后卵子质量会断崖式下跌,挺焦虑的。但对我来说,生育不是一件说要就要的事。”徐枣枣觉得,冻卵是一个不错的选择,可以把这个烦恼推迟至少五年。
她说,选择在国内冻卵,一是了解到目前国内冷冻卵子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,二是考虑到经济因素,“在国内公立医院两三万就可以做这个事,但要出国冻卵的话,至少10万打底,安全稳定性也无法保证。”
2018年12月,徐枣枣前往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生殖科,咨询冻卵事宜。“当时做了一些检查,医生说我的状态非常好,很适合生育。我说自己单身,来冻卵的,她说根据相关规定,医院不能为单身女性提供冻卵服务,然后劝我早些结婚生子。”徐枣枣觉得,她和医生的交流不在一个频道上,“我像一个来找茬的人,提出那种诉求是在无理取闹。”
“那个情绪很复杂,遗憾、委屈、愤怒都有。走出医院大门,我去旁边餐厅大吃了一顿,后来好像还哭了。”接下来挺长一段时间,她都挺郁闷,直到参加一个单身生育主题相关的分享会,律师建议她可以通过诉讼来争取冻卵权益。
“下定决心起诉,是因为在春节期间的催婚压力峰值,我觉得是时候跟律师好好聊聊这件事了。”2019年3月,徐枣枣先后去北京东城区人民法院、海淀区人民法院,用“医疗合同纠纷”的理由尝试起诉,法院均未予立案,理由是“她只是挂了号,不算与医院有合同关系。”直到同年9月5日,徐枣枣在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,以“一般人格权”起诉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,成功立案。
“我到处跟别人说,立案成功了。朋友说你又不是胜诉了,怎么这么高兴。我跟他们解释,这个案子能立案已经很不容易了,而且我打这个官司是希望推动政策变化,这是一个有象征意义的案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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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院一审驳回诉讼请求 医院拒绝冻卵,不侵权
本案在2019年12月和2021年9月先后两次开庭审理。起诉书显示,原告认为,被告的拒绝行为,是对原告女性身份的歧视,违背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》对男女平等,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的歧视等相关规定,侵害了原告的一般人格权。徐枣枣请求法院判令被告停止对原告一般人格权的侵害,为原告提供冻卵服务,并判令被告承担本案诉讼费。
徐枣枣向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回忆道,第一次开庭,庭审焦点之一是,院方拒绝单身女性的冻卵需求,是否涉嫌性别歧视,“据我们了解,男性去机构冷冻精子时并不限婚否。”医院认为,精子的采集对人体的伤害并不大,可是卵子的采集对未婚女性的身体健康还是有影响的。我国有合法的国家精子库,为不孕夫妇提供生殖帮助,但目前看来,建立国家卵子库的各方面条件还不成熟。
“一审开庭时,我们请了一个专家辅助人,他提到医疗上有一个‘自甘风险’原则,如果已经充分告知患者手术风险了,而患者本人愿意承担相应代价,应该充分尊重患者的自主选择权。”徐枣枣说。
庭审中,北京妇产医院辩称,根据相关规定,医院不能为以延迟生育为目的的健康女性实施冻卵。单身女性要求冻卵,目的在于推迟生育年龄甚至单身生育,这将带来诸多问题。
2022年7月22日,徐枣枣收到一审判决书,法院驳回其所有诉讼请求。根据该案《民事判决书》内容显示,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认为,北京妇产医院拒绝为徐枣枣提供冻卵服务的行为不具有违法行为,不构成对其一般人格权的侵害。随后,徐枣枣提起上诉。“目前为止,这个案子是我人生中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了,对我真的挺重要的,希望有一个好一点的结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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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说她“杠精”,有人夸她“勇敢” “希望能推动政策变化”
2023年5月,距离徐枣枣寻求冻卵服务已经过去了四年零五个月,随着该诉讼被媒体广泛报道,单身女性生育权话题引起广泛讨论,“徐枣枣”这个名字冲上热搜,获得全网关注。很多人觉得她是个“杠精”,医院拒绝为她冻卵,缘于国家相关规定,并非医院刁难,而她将医院告上法庭,无疑是在“无理取闹”;也有人留言夸她“勇敢”,感谢她做这件事,“第一次看到这些留言的时候,我在家狂哭,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,有人是和我站在一起的。”
徐枣枣告诉记者,第一次开庭时,内心很忐忑,“网上出现了我的照片和视频,我担心别人会攻击我的外貌,说我丑,嫁不出去什么的,做了很多这方面的心理准备。”但出乎她的意料,网友的评论基本都围绕事件本身,“有些网友担心开放单身冻卵后的卵子管理问题,以及如何避免代孕等。我觉得大家能想这些是好事,因为我们越早把这些可能发生的事预料到,以后制定开放政策的时候,才可以准备得越稳妥。”
“那会儿接受了很多采访,狂跟媒体沟通,有很多想表达的东西。后来有一段时间,直接断网不想聊天,给自己留一些思考的空间。”第一次开庭之后,她离开北京,休息了一段时间,“那时候比较关注自己的情绪,也积极地了解了一些心理学相关知识,多跟朋友聊天。”徐枣枣说,自己的社交圈因为案件重新激活,多年没有联系的同学朋友发消息给她,关心她的近况;认识了一些新朋友,给予她非常多的支持。“之前有人问过我,父母怎么看待你的官司?我是一个成年人,这是我的个人选择,不过开庭前还是跟我爸妈说了一下,他们也没有干涉。”
徐枣枣坦言,最初起诉时,自己的心态比较“佛系”,后来随着该案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,她觉得自己的责任变大了。“我感觉政策方面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,尤其是后来我接触到一些法学院的教授,他们的态度是支持的,这些支持让我看到了希望。”
徐枣枣希望这个案子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开放单身冻卵,单身女性努力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形象能被看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