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父亲的白发上,他正努力辨认报纸上的小字,眼镜推到额头,报纸举得老远。这个画面突然击中了我——那个曾经能在田野里飞奔放风筝的男人,什么时候开始连看报都需要这般费劲?记忆中的父亲总是一阵风似的走在前面,我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;如今却变成我刻意放慢脚步,等他喘着气爬上三级台阶就要歇息。那一刻,我清晰听见了时光碎裂的声音。
母亲的衰老来得更悄无声息。厨房里传来瓷碗碰撞的声响,走进去看见她正颤抖着手切土豆,案板上的土豆丝粗细不均,再不是当年能眨眼变出一桌宴席的巧手。上周她第五次把手机忘在冰箱里,昨天煮汤时错把糖当盐,笑着自嘲"老糊涂了",我却鼻尖一酸。给母亲洗脚时,触到那些为生计奔波磨出的老茧,突然想起这双脚曾背着我走过多少风雨路。她的记性开始像漏水的竹篮,却永远记得我儿时最爱吃的茴香馅饺子。
衰老的痕迹总在生活褶皱处突然显现。父亲的后背不再挺拔,夏季薄衫下能看见突出的肩胛骨;母亲的药盒越来越满,降压药和钙片排成待检的士兵。有次父亲弯腰捡掉落的遥控器,关节发出令人心惊的"咔哒"声;母亲接电话时总把音量调至最大,却还是听不清我说"吃过饭了"。他们开始像孩子般依赖我们,却还固执地想把我们护在身后。某个冬至夜的餐桌上,父亲夹给我的排骨突然比往年多出三块,这个沉默的男人正用他的方式表达:趁我还能照顾你的时候。
代际关系的微妙转换让人心颤。曾经他们是我们无所不能的超人,如今我们成了他们的活体说明书和人体拐杖。教父亲使用微信支付时,他小心翼翼记笔记的样子,多像我小时候学系鞋带;陪母亲复查颈椎,她紧紧攥着我的衣袖过马路,恍惚间角色已然对调。他们开始害怕成为负担,生病了总说"老毛病不要紧",却在我们回家时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菜肴。这些矛盾的温柔,是岁月写给我们的情书。
在父母老去的速度面前,任何准备都显得仓促。但或许真正的孝顺,不是等功成名就才回报,而是读懂他们衰老时的倔强——父亲坚持自己修漏水的龙头,母亲非要拖着关节炎的腿给你送自制辣酱。他们正在笨拙地练习退出我们生活的核心位置,而我们能做的,就是像当年他们教我们认识世界那样,耐心带他们认识这个陌生的老年。每次回家,记得多抱抱那个越来越矮小的身影,因为父母的老去从来不是突然发生,而是我们某天才猛然惊觉的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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