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的对联成群,却不注册,就像除夕的饺子,过了春晚,就散去,每年只在年三十前交流。拟联,写联,赏联,有如当年扬州的八怪的品联之俗,作为一种文化情调,颇具情趣。
为兄老大,自然是张石山,小年那天,新春定语之联就是石山兄大作,他国学底子出奇厚,在南华门(作协院)已经独领风骚,偶尔露峥嵘,便似穿长衫,套马褂,从来处来,由天干、地支起首。
今年是:
壬归水为天干九,天行健三星高照;
寅称虎系地支三,地势坤九州大同。
同龄人王拴喜是晋中盆地上最擅长写散曲的一夫,省散曲学会副会长,前一段在海之南天之涯避冬寒,我估计,受疫情限制,赶回家乡来过年,行路有点难,为了不误大年贴对子,他先拟了春联传回来,散曲味不减,老醯音依旧,最上口处,又用谐音回归,幽默路数,在春联中风味十足。
去年北海,今年琼海,心海便可渡海,何问序值子丑,时逢戌亥;
老城玉湖,偏村张胡,知胡方享匀胡,只图书中诗曲,桌上锡壶。
横批:胡胡海海地活。
老同学瑞华,是同班同学,中学期间,我们是县图书馆常客,至今犹为忆旧佳话。最近几年着迷格律诗词,平平仄仄在口。每年的春联归我先赏,我们俩有共同着眼处,年关写实不离第三代,前年的对联,他以两外孙的属像为引:“猴兔同乐乐中成长、泓溯伴水水上扬帆。”同年,我的孙女也在京回不来,寒假,寄来一幅山楂树,我说:“遥闻京华童声嗓,却是画布写意花。”瑞华居处,搂院靓妆五彩树,庭台静放四时花,春色满苑,教人怎能不想孙。不过,想在眼前,却更盼出息大,海内外任遨游。
浦江汾水入沧海;
北泓南溯共远航。
脱颖而出。
诗人葛平虽居介休,却也不曾隔膜,这几年口语诗作又冲过瓶颈。以时间署西窗的诗组飞遍大江南北,时不时,还可听出青衣江水口音。所谓疫情,并未受困,最早拟就春联的便是她,十数年,先拟共赏的习惯未变。
困居小城近两载;
西窗照诗过千行。
度日有作。
文质因缘集成异彩;
琉璃洞彻放出光明。
这是郝继文先生为介休博物馆拟的联,典雅而贴切,佛心文心聚集,借东坡的《佛心鉴偈》,题出介休文物精品琉璃,光明是惯用的俗词,此时也放异彩,如《聊斋》之笔。我想,去博物馆时,需要告孩子们,别读错,洞字在这里读如“通”音。
近说民国女诗人林徽因与梁思成俩口,坐火车路过榆次,被源涡雨花宫看了一眼,引起古建史迟到的注目,余生也晚,只知传说,几近恍惚,曾希望才子佳人下次再来雨花宫细堪察,完成此生夙缘,可惜时逢内战,正太路边的雨花宫拆掉了,唐代木料上了战场做工事。当年登上雨花宫眺望得到苏家庄,苏家庄有条美人街,多年冷落的美人街,此名让人想起历史上被选进宫做过“美人”的某某,留下个遥远的身份,闲坐说玄宗去了。总算进过宫吧,有点圪腥气。我扯过来入一联。
雨花宫止步正太路,
美人街犹存苏家庄。
还有一位同学长安,也迷诗词。同时迷恋一类近代收藏,我看过他那名为“远近阁”的藏宝室,与别的藏品自是不同,它们略带工业味,藏而不露。矿物质与中国画,有着天然关连,差不多是连襟子吧,它们是国画的彩色,这种带份量的国色,让国画有了一种独特的色感,比如青绿山水,干脆就成了一种名堂专属的画。长安思路开阔,便是过大年也依然心在矿物晶体。对联是:
矿晶天赐排格组律容近远,
青绿古风写水描山换新颜。
阁迎福彩。
而朋友许中,尊称老学究,年龄并不大,学问功底超龄扎实,学究之名不是随便挂的。介休的县志类资料的堪校往往由他承担,其实,他是平遥人。许中还是吟诗高手,音律韵律张口就来中规中矩。童子功不废。他的联儿也有这种准确:
万里江山开画卷;
九州风物漾诗情。
另一位叫冀成武,行文也不离学究气,他是研究生出身,比较注视学科新动向。他手拟的春联,不落陈套:
珞珈山樱顶鸡鸣迎风雨,日就月怀,知天地实动力常在。
西子湖棋盘虎跑报辰光,日居月彩,问大千复流形何来。
实动力,复流形,是何方神圣?却道概念从数学来。
联言录罢,视之,各自成话语,不与他人相靠,这也可小小得意一把。
毛守仁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一级作家。曾获赵树理文学长篇小说奖
作者:毛守仁
原标题:《我们的对联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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