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︱舒旧
农历年的最后一天,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贴对联。虽说是贴对联,其实还有福字、桃树枝,甚至窗花也要一并贴起来。
在我们家,贴对联好像必然就是小孩子的任务,就像除夕这天必然要贴对联一样。自打我和妹妹六七岁,能踩着高凳够得到门房顶,就担起了这一重任。
直到我和妹妹长成了二十四五岁的“小孩子”,这一任务还是由我们俩来担。贴完了自家的,还有姥姥家的。
对联并非年年得贴,若某一年家里的长辈去世了,那往后的三年都不可贴对联。因而,在姥爷离我们而去之后的那三年,我们是没贴对联的。
对联和福字也并非年年都一样,有时是银行的广告,有时是保健品厂的广告,有时是简体字,有时是繁体字。近几年,我们贴的都是网购来的,比那印着广告的好看许多。
桃枝往往是在外面的桃树上剪得的。我小时候住的大院里,有一大片桃林,并不愁剪不到称心的桃枝。现在,要到河边寻三两棵桃树,在人家剪得几乎秃了的桃树上挑几根生得又红、又直、又长的小树枝。这桃树的生命力实在旺盛,年年剪枝,年年枝繁。
假若城里寻不到桃树,那便去市场买上两捆。一捆十根,卖一两块钱。今年雨水太少,桃树都干脆脆的,一碰便断了,好似枯枝,没有生机。市场上一捆桃枝已经卖到了五块钱。
贴对联前,要先把在门上贴了一整年的旧对联、福字、桃枝全部撕掉。撕下来的对联和福字叠放整齐,当作废纸留着,来年废品攒得多了,请收废品的人来收。
撕掉了旧对联,取一块沾湿又拧干的抹布,这抹布不能太干,也不能太湿。太干了,擦不干净;太湿了,留下水来便要影响胶的黏性——正月里对联就掉了那实在不好。
用抹布把门上的浮尘擦净,便要贴新对联了。我和妹妹一人拿一卷透明胶带,另一人拿一把被胶带糊得除了胶带什么都剪不断的铁剪刀,穿好外套,换上外出穿的鞋子,取了新对联、福字、桃枝,来到门外,开始这项神圣的工程。
我实在讨厌用胶带贴对联,一则麻烦,二则再好看的对联上糊了胶带,那也不好看了。但多少年来我都是这样被安排的,我的工具只有一卷胶带和一把剪刀,遂只得一年年地用这胶带来贴对联。
姥姥家的胶带是黄色的,很大一卷,足有一个大盘子那么大。别看它大,那上面撕下来的胶带却很容易分叉,不得不反复地重新撕。自打姥爷还在世的时候,我们就用那一大卷胶带。姥爷不在世十年了,那胶带似乎还是十几年前那模样,不曾变过,还是那么大、那么黄、那么不怎么好用。
虽然工具不趁手,但我们还是要认真地贴。我和妹妹两人的分工十分明确,我是司令,她是司令手下唯一的兵。不过外人看来,也可能她是司令,我是兵。
我比量位置,她确认是否对称、板正,然后剪下来一截截的胶带递予我,我再把这一截截胶带贴到对联和福字的边缘,这时要小心地避免胶带不平,否则胶带会鼓起坑条,让本不好看的胶带变得更加难看。
桃枝怎么贴,各家有各家的贴法,有的贴在门框上,有的放在门槛前。我自创了一法子,用家里没被选中、实在不好看的福字,将其红色的一面在外,叠成一个小纸包,稍紧地包住桃枝的下部,然后把这装着桃枝的纸包贴在门框一旁的墙上。
后来妈妈改进了我这法子,直接大方地给我一个红包,用来包桃枝。但我还是觉得我那法子好,红包是用来装百元钞票的,用来装十根小桃枝实在太“大材小用”了,没有自己叠出来的小纸包好看。
贴好了桃枝,门外的工作便完成了。如果哪一年姥姥兴起买了窗花,我们回到屋来就把窗花贴到透明的玻璃窗上。近些年的窗花都是静电窗花,看准位置,把那薄薄的塑料纸轻轻附到窗子上,赶走气泡,就算大功告成了。
完成这一切,“呵”地呼一口气,轻松地窝在沙发或床上。不觉地,心里美滋滋的,不知是为了刚刚贴好了对联,还是为着马上便要吃年饭、看春晚、包饺子。